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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全都明白了。我看到，天上的月亮触动了世界的心灵。但是，如果不能将它带到地球上挤压它并触动它，就不会有答案。你将它怎么样了？”

“我们分析了剧本的所有内涵和肌理，唯独这句话还是不太清楚。”

“因为就是这句话，是全剧的核心啊。泰戈尔这样一位一百多年前的巨型智者，在描述了那么多美丽无比的众花树之后，告诉世人一个巨大无比的真理，没有月亮的地球是漆黑一片，仅有高空悬挂的月亮照耀，地球上也是一片冷寂。唯有将这理想的高空明月付之实施，放在地球的混乱现实中，触碰它并挤压它，经历巨大灾难并几近毁灭之后，才会有答案，才会重获温暖、春天和希望。经历了三年疫情的巨大灾难折磨，怀有美好温暖愿望的人们，坚持了下来，才会有希望。”

时空似乎与二零二二年的二月交织重叠，那时，我们蜷缩在春天裹挟的狭小漆黑的“寒冬”里；彼时，我们彼此默契地知晓，遮蔽人与人情感表露的纱已经开始脱落，蛰伏的灵魂终于长舒一口气。

瞳朦之际，审美的生命意识彼此交触，不期望顷刻间获知更多自我构筑的答案，但卷入时空的朋友已经开始在过程中寻找到，此时此刻，我们究竟处于哪一个历史坐标点？

路遥在《平凡的世界》中有一段话：

“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，中国社会生活开始大面积解冻了。广大的国土之上，到处都能听到冰层的断裂声。冬天总不会是永远的。严寒一旦开始消退，万物就会破土而出。

好啊，春天来了！大地将再一次焕发出活力和生机。但是前行的人还需留心。要知道，春天的道路依然充满了泥泞······”

我想，没有任何一段话，可以比这段话更能表达我对这次创排《春天》的感受。

在2022版本的《春天》中，我们挂起了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住整个舞台，光可以从一个个网格之中透进来，演员们在网之下呼唤春天，在演出的结尾，她们呼喊着扯掉那张网。

在今年的《春天》中，就像路遥写下的，盼望已久的春天终于来了。春天已经来了，我还如何再呼唤？我一度失去了表达欲，失去了方向。直到我遇到了我的演员们。

她们全部是素人，只有一位来自艺术院校，接受过四年的传统戏剧教育。她们看到了蓬蒿招募素人演员的推文来到了蓬蒿，我因此得以与她们相遇。

在观看她们面试的过程中，我写下一段话：

“我发现很多人来到剧场，是为了点燃心中的火；是为了得到治愈；是为了找寻理想之地。点燃她们心中的火也点燃了我。她们对于希望之光的追寻也照亮了我。我不能辜负她们。”

是的，我的演员们，可爱的演员们。

有一位之前从事医疗行业的演员告诉我们，她在大学时其实经常接触戏剧，出入各种大小剧场，看很多很多戏。但是年龄成熟以后，觉得自己离戏剧越来越远了。所以想来这里找回一些意义。

有一位演员说她来到蓬蒿参与创排的契机是，她的一位朋友送了她一套傅雷的原著译作。那一套书分为两册，上册写着《理想》，下册写着《现实》。她认为这两册书名就是她现在的生活。

有一位演员，是去年毕业的大学生，在校时创办了戏剧社团。但是她的戏剧生活在大二随着开始上网课就结束了。她想要重新找回当时的感觉。

还有一位可爱的演员，觉得近几年来，自己的心情变得很焦躁，总是在公众场合与人吵架。她觉得与其去看心理医生，不如来演戏。

这些可爱的人们抱着各自对于生活的理想来到剧场，她们寄希望于这里。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，但是毫不放弃对于理想之地的寻找，她们是自己生活的拓荒者，是精神大地上的开拓者。

这是泰戈尔的《春天》，也是在她们几十年的生命体验中诞生的《春天》。

去年，上一批演员们高唱着毁灭之歌，真的召唤来了春天。今年，春天已然到来，这一次的演员们却发现，春天的道路依然充满了泥泞，生活中的困境依然存在，她们艰难努力地在“春天”的道路上开拓自己生活的疆界，绝不放弃对于“理想之地”的找寻。

人们总是怀揣着希望而为之努力去实现它，然而阻止它抵达的力量从四面包围而来，困难、不解、悲观、失望、无奈，如死寂一般的严冬。冬天过后，是万物复苏、万物重生的季节，春天。四季轮回，生命轮回，自我认知的打破、解构，重建，不断地、更新于再造。毁灭之后的重生，犹如春天一般，是崭新的，是活力的，是趋向与更加美好的。这也正是蓬蒿剧场制作泰戈尔诗剧《春天》这部戏的形成过程，即使再难，春天始终会到来，大地孕育的万物终将要盛放。

《春天》里的诗人说，春天是季节之王，但对于创作者来说，泰戈尔的《春天》是文学艺术之王。泰戈尔的季节之王不同于其他艺术之神穿着华丽奢侈，而是像国王说的“那个穿着破衣服到处抛洒干树叶的人…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旧货呀”。可是国王受骗了，他没有认出来“季节之王身上的衣服一面是新的，一面是旧的…他一个人在新旧之间不停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”。“从富足到一无所有，从一无所有再到富足，他就在这中间来回穿梭。被桎梏束缚，摆脱桎梏，这是一个游戏，那也是一个游戏。”那么什么是富足？什么又是真正的富足呢？

《春天》是新生、是毁灭与再生、是循环往复的延续。将自己充实起来，装满，然后给予。“只有通过奉献才能使世界变得富足。只要能够真正的富足起来，在变成一无所有的游戏中就没有什么可怕了。”